美国这个国家似乎对绿色情有独钟,美钞是绿的,签证是绿的,绿卡自然更是绿的。在某种意义上,美国引领了环保潮流,引得无数人追求绿色。

因为要润去上学,我也有幸体验了一把为绿痴狂。尽管过程一波三折,但结果至今尚可,于是记录一下这荒诞难熬的两月有余。

初签,然后 10043

签证,是人在 home country 要办的最后一件事。这本不应是什么难事,可自从几年前两个蠢蛋闹掰之后,STEM 学科的中国人纷纷披上一层原罪,申请签证举步维艰。

只要申请,九成九 check;只要check,九成九九只给一年签。我对此自然有所预期,但没想到等待我的是更大的惊喜。

时间回到十一月中旬,我按照使馆 7.4 的汇率交费,约到了几天后的面签。或许是疫情管控的缘故,北京的 F 签席位空空荡荡,不像上海人满为患。我心中窃喜,既不用等待太久,也不必提前几天跑去养码,赚了。

等待的几天里,我准备好了材料,又按一亩三分地上的面经演练了几遍。到了面签当天,我在早上八点过起床,打了个滴滴前往美使馆。为了不太为难自己的生物钟,我特意选了最晚的时段——十点。没成想,悲剧性的奇妙冒险就此展开。

使馆异闻录

在滴滴上,司机见我目的地是美使馆,便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,说自己年轻时在以色列打工,当时也很向往美国,但现在不了,中国强大起来了云云。言吐中夹杂着英文单词,言毕还不忘谆谆告诫一番,听得我快应激发作,只能假笑着捱过这一程。

到了美使馆,入口便有兵哥哥把守,提醒平民不要携带电子设备入内。于是我只得退出来,到街对面花十块钱寄存手机,再回来排队。在队伍前方,我亲眼见证了滑稽一幕:有人用防护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,被保安要求脱下才能入内,兴许是深信使馆内有病毒源吧。

但当排完长队,到了安检,我发现自己才是小丑。我明明记得出门前把 Apple Watch 放在了床头,如今它却明晃晃地在我手腕上。迫不得已,只能跑出使馆,到对面再花十块钱寄存手表。真不知道能在使馆对面开寄存铺的是何方神圣,能从每人分一杯羹。

好不容易通过安检,登记时又出了篓子。工作人员告诉我照片没有露出耳朵,需要重拍,可以在院子用自助机(只支持现金),也可以出去找对面的打印店。我几近崩溃,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 state.gov 上几个正确示例都没有露出耳朵。露耳是我对证件照最深的恐惧,我的耳朵缺乏抗倒伏基因,蓄发之后要展露耳朵更是困难。没办法,再出去呗。

到了打印店,我才见识到真正的割韭菜。印照片与文件同价,通通一张 50 块。时不时就有冤种没带确认单前来挨割,我也算其中之一,花了 100 块打印两张照片。风风火火跑回使馆,兵哥哥看我三进三出,眼神都变了,要是再来一次,估计得当场制伏逮捕。

韭菜记录韭菜记录

安检、确认、录指纹,总算进入了队列。没想到在我折腾完这么一通后,队伍还是从二楼绵延到了一楼。人民群众热情高涨啊。

漫长的队伍慢吞吞地扭曲蛇行,我开始理解预约时写的「到达时间不等同于面谈时间」。排在我前面的女生十分活泼,和前面的人聊完又和我搭话。原来她为了参加美国的医学考试,专程从上海赶来空位较多的北京面签,大清早刚到,下午就要飞回去,生怕大数据变了脸色。依凭没有手机的难得际遇,重现一场古典的谈话,心中的焦闷倒是平息了不少。

一路闲聊到签证大厅,四个窗口龟速消费着队伍最后一截。此时已是十一点半,我祈愿没人发现我翘了半天班。我也不再是队尾,身后多了一对老夫妻。我的肚子开始叫唤,我祈望签证官能放我一马,就算是看在午餐的份上。

可是神祇懒得对我投来视线。和我交谈的是一名白人男子,打扮得精干利落,看了我的 I-20 和 CV 就问了我留学的资金来源。我说是「department」,对方接着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:「Do you know where their funds come from?」我心想,我怎么可能知道学院的钱是哪来的,就说不知道。然后签证官开始狂敲键盘,稀里哗啦一阵之后给我个条子——拒签。

我心里是没有拒签的预期的,于是也没仔细听他叽里呱啦一堆话,还傻傻地问了句我是否要等待一段时间。对方的脸色突变,以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盯着我,说我不能申请 F 签证,可以申请别的签证云云。

我此时还是没弄清楚怎么回事,只能一脸懵逼地拿着材料走了。我端着他给我的那张纸左看右看,直到走出使馆,才看出来:哟,这不是 PP10043 嘛!

「PP W093」「PP W093」

事后分析

说到拒签,我也不是全然没有预期,可是死于 PP10043 是真的始料不及。一来,我的垃圾本科既不是国防七子,也不是北邮;二来,我对 PLA 唯恐避之不及,怎么可能与其发生关系。在和亲友同步这一悲报之后,我们讨论出了几个可能的原因:

  1. 我的回答引发了误会,签证官把「department」理解成了我本科的学院,加之我回答不知晓其资金来源,自然可疑。但是 I-20 上都写明了资金来源是美方学校,而且我本科毕业已一年多,还能要到钱可太有本事了。
  2. 签证官把 UESTC 看成了 USTC,对于外国人来说区分中国的大学名称确实困难。但 USTC 也不在 PP10043 的常规制裁范围内,而且签证官都接受过专门培训,不至于犯这么低级的错误。
  3. 我在字节的工作经历引发了签证官对国家安全的担心。但没有听说过此类案例。
  4. 签证官太饿了,拒签可以早点下班吃饭。

分析了一堆,得不出确切原因,唯一的共识就是这个签证官有大病。说来也是造化弄人,要是我约个早点的时段,乃至我的三进三出少那么一次,都会大概率碰上另一名签证官。只能说再次感受到命运的有趣。

回到家里,一问一搜,才发现我绝非个例:去年电子科大至少有十几人被 PP10043 拒签。而且在被拒签之后,还有可能被捞起来:虽然签证官对申请 case 有最终裁定权,但拒签还是可能被 supervisor 复核推翻。但概率只有一半,而且时间说不准,快则一周,慢则数月。

于是我开始等待被捞,同时还在淘宝上找人查询真实拒签原因。他们自称可以通过律师调取签证官对申请做的批注,但奇怪的是一周后告诉我查不到结果,让我申请退款。我在一周后没能等到重审的电话,也失去了耐心,决定尽早二签。

二签,Check 49 天

当时的疫情管控依然严厉,我纠结了很久去哪二签。还在北京,万一碰上同一个签证官;去上海,洗码还得耗几天;去广州,好像落地会被直接关起来。不如去新加坡吧,好像比去上海还要便捷点。

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北京,并拟定了一套策略:要是排到上次的签证官,我就尿遁重开。填表、缴费、选位,熟悉的流程。可是在预约后没多久,我的住所惨遭封控,我把预约又往后改了两天,而这给漫长的等待埋下了伏笔。

再访使馆

疫情放开后的第二天,我急匆匆地赶往了使馆。这次我预约的早上八点半,人数明显少了很多。这次的总体情节乏善可陈,我一次性寄存了所有电子产品,用的是家里重拍的照片。没有闲聊,也没有防疫爱好者。唯一的乐趣就是前面那位听不懂前台的蹩脚中文,用了快十分钟才录好指纹。

队伍很短,我直接上到了二楼。走进大厅前,我隔着玻璃确认了上次白人男的位置,所幸最终没有再次碰面。这次的签证官是个壮汉,在我前面连续拒了两个 B 签一个 F 签。我心里直犯嘀咕,但还是放弃尿遁,上前坦白被 PP10043 拒过,但我相当无辜。签证官随后叫来了主管模样的人,开心地讨论了一阵。在一顿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后,签证官告诉我需要 check,材料发送到电子邮箱。

这才是正常的流程。我心情舒缓地走出使馆,到隔壁爱沙尼亚大使馆对面欣赏了一会儿机械鲨鱼,随后回到家发送邮件,开始漫长的等待。

机械鲨鱼,也是一个 Ingress Portal机械鲨鱼,也是一个 Ingress Portal

漫长等待

提交申请后两天,我就开始周游东南了,并没有怎么关心。所以,这里改用上帝视角简述发生的事。

Check 的过程主要是使领馆向 DC 发起安全咨询意见,其中最慢的项目需要三周,加上其他手续,整个过程一般是四周起步的。然而,在提交后的第三个工作日,因为疫情原因,美使馆停止受理签证请求。公告里没有写的是,他们也暂停了已经受理的申请,导致我的 case 一直没有发送到 DC 去。

直到今年的一月初,美使馆才重新恢复签证业务,我的 case 也是在那时才送 DC,等于在大使馆干躺了大半个月。这一点可以从我最终签证的 clearance 日期看出:一月下旬才收到 clearance,不就是一月初才发送请求。

而我在当时浑然不知。比起直截了当的拒绝,无谓的等待才是最痛苦的。虽然我已经义无反顾地提了离职,并且做好了各种打算——如果拒签,我就到欧洲玩两个月再说。可是悬而未决让我无法从叠加态坍缩,心境都不太稳定了。我反复盘算着是不是圣诞节、元旦影响了时效,谁知元旦过完他们才开始处理。

就这样,十二月上旬的申请直到一月底才有了动静。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,申请的状态终于从 refused 变成了 approved,两天后变为 issued。又过了三天,我在中信银行拿到了护照,意料之中的一年签,但至少照片是我亲手修缮过的。

前路

总之,签证拿到手了。从第一次面签到最后拿到护照,一共耗时 71 天。一路上各种天灾人祸,充满生活的莫测;有我自己犯的傻,也有他人造的孽,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了。

前路漫漫,虽然签证在手,但明天的变数还很多。就比如签证可能在登机口被吊销,人也可能在海关进小黑屋。要成功踏上彼方的土地,还相当依赖运气。至于遥远的未来,自然就更不可预测了。我向来不愿做太长久的打算,走一步算一步吧。

以上就是我申请美国 F 签的大体故事了。